回顾1980年代新启蒙及其新世纪后果
李幼蒸
如果说“80年代”是指新时期最初10年,那么78至82这最初几年,可谓是10年来最具开放性的阶段;这也是在瓦解四人帮和清污运动到来之前的那三四年。本人就是在此历史瞬间侥幸进入中国社科院的。其前10年称之为“十年浩劫”,继后10年则称之为 “拨乱反正”。从文化思想学术现代化历史角度看,满清后第一次启蒙运动如指“五四”前后,那么,所谓“新启蒙”即指“文革10年”后的时期。“旧启蒙”是指如何“除旧布新”,“新启蒙”则指“拨乱反正”。所“乱”者岂止政治社会经济,尤其指文化思想学术。“文化大革命”的核心其实正在于瓦解精神文化,尤其是教育与学术。因此“新启蒙”的核心目的也正是要复兴文教与学术。所谓“乱”,所乱于物质层面者易于修复,而所乱于精神层面者则极难“反正”。1978年我们正处于中华民族历史长河上一个关键的转捩点上。当我出乎意料地突然改变个人命运之时,也亲身体会到其所蕴含的深刻意涵:20年来从不计虑未来归趋如何的我本人,突然意会到自己与历史之间出现了某种可能的关联性。这就是:此时可以有意义地介入(engagement)新文化、新思想、新学术的复兴事业了。
自然,首先,最初这几年也恰是我个人命运突然大逆转时期,而个人的奇迹般遭遇(由陋巷遗民陡升至最高学府)也可反映该时期具有的特殊开放性。之所以称得上是特殊,因为此一个人生涯中的巨变绝不可能发生在世界任何其他地区。此一“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个人事件之所以值得一提,因其中包含着一种历史性反讽(吊诡):所谓“人才”一词,在此竟然特指新时期之前一直被列为“反动思想”范畴之内的东西,后者因政治巨变而翻然成为学界所急需者。
新时期的思想解放,首先即指人们摆脱斯大林所设定的意识形态紧箍咒的普遍社会倾向。几十年的思想禁锢,一旦解禁,才知对于当前世界思想大势,曾被誉为“尽舜尧”的10亿人近乎全然无知。社会人文领域各行各业在突然接触到西方相应资讯材料时,才意识到彼此在知识与思维方式上的显著差距。哲学社会科学尤其如是。那时学界率先介绍当代西方思想理论者,多为从苏联东欧书刊二手材料中间接获悉者,其中特别引起学界关注的哲学类科目包括有系统论,结构主义和现象学等。即使这些材料在文革期间也只能择要刊出于内部书刊中,于是一些会俄文的政教系老师以及自然辩证法学者就成为最早的现代西学名目的间接引述者。而大多数早年留学西方的老专家们,或因年迈力衰,或因知识断层,或因余悸犹存,也只能就所熟悉的早先所知者,勉力应对于时代之急缺。(当然,谁也预料不到历史会有这样戏剧性骤变;但谁也没勇气在旧时期“独善其身”地坚持研学)此时年龄略轻又曾略有留学经历的武大哲学系江天骥先生(似乎是留美的比较文学学者)算是可读解现代西方哲学文献的少数高校教师之一。在我于1978年进入哲学所时,江先生不仅是杜任之主编的《现代外国著名哲学家述评》中的主要撰稿人之一,而且被杜老特别邀请到北京专研法国结构主义思潮。我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偶然结识杜任之先生的,而且我的“投名状”正是一部匆促译就的当代西方人撰写的《结构主义》书稿。说巧不巧,真是太巧了。为什么一些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那时会对结构主义这个词如此重视呢?其实这是出于一个“美丽的误会”。哲学界当然是从苏联的材料中发现这个流派的,相关因素如下:在思想理论“解放初期”,引述苏联资讯二手材料不仅较易理解,而且也较比“安全”(老大哥在其“新时期”率先有限开放的当代西方理论,应该含有一定“进步因素”)。另一方面,学术思想界向西方社会科学资讯逐步放开后,从涌进的西方资讯中发现结构主义乃是继已知的(通过内部读物片段知晓的)存在主义后最重要的欧美人文理论潮流。结构主义构成的杂多性包含有结构主义语言学和近似于苏联学界正在大肆宣传的系统论。我进哲学所后被邀译的第一篇文章即《自然辩证法哲学》刊发的贝塔朗费《一般系统论》导论;清华大学某部门曾力邀我译出全书,我因当时工作重点不在此而婉拒。后来大陆历史学界竟然在来自苏联的“三论”模式下试图以此模式来来重构中国史学,可见那时苏联思想界的思维方式对于中国学界仍具有着相当影响力。我在进入哲学所后,则开始根据西方与日本资料从多个领域直接引介当代法国结构主义名家的思想(涉及多个领域如人类学,历史学,文学理论,电影学,哲学,符号学等),其内容不仅不同于苏联的二手材料,而且不同于江天骥等英美科学派的结构主义材料。从我那时的学术角度看,须待区分的研究方向,自然不存在于苏联教条主义和现代西方之间,而是在英美广义科学派和欧陆人文派之间。大概而言,就民国时期学界的倾向看,科学派一直是最具可接受性的,因其思路表述较为清晰,这是罗素和杜威的思想在1949年前的现代中国学术界最具影响力的原因之一, 而欧陆泛哲学类思想多与文学类思想相近。结构主义的理性风格,乍看起来类似于科学派,其隐约的实证风格实属另类。即以名称来看,自称为结构主义者间,彼此思想可能相距甚远。因此,在学界讨论几年后,无论按照苏联模式还是按照分析哲学模式来讨论法国结构主义都难得要领。如果从存在主义切入,更是难以把握西方思想界怎么会突然从萨特,梅罗庞蒂跳跃至列维斯特劳斯和罗兰巴尔特?这些发生在60年代(西方政治与思想也是大混乱的时期)的结构主义思潮之既动人又令人迷惑的思潮,原来源于其跨学科的思维方向。后存在主义的理论家们纷纷跨越百年来的学科界限,而在各学科间自由运思及组织新的思考方式。此一跨学科理论思维倾向的认识论深义,却与我以往未受任何既定学科规范限制而独立综合思考的倾向相当契合,虽然那时我尚未能进入结构主义专深领域。在哲学所突然获得了充分丰富的资讯条件后,我对此跨学科的理论思维大方向遂迅即充分认可,同时自然地面对着一个直接的人文学术实践论问题:如何调节传统哲学与现代跨学科理论间的互动关系?作为“跨学科系统”中的第一门类,“哲学”当然是跨学科理论探索的第一理论性来源。二者的关系必然导致对于现代哲学的“继承和改造”的双向革新努力。此一“辩证的”思考隐含着一个学科学前提: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的二分法应该获得充分体认,其中特别相关于摆脱传统的哲学基础论传统。这是当时(时至今日仍然如此)今日国际学界认识论的老大难问题之一。而在我充分朝向结构主义与符号学研究阶段开始前,现代西方哲学史上最为我所重视的学派是胡塞尔现象学。于是,1980年前后,具体来说,现象学和符号学成为我个人学术实践中的主要项目,并希望在当前人类知识发展整体内,首先深入探讨这两个领域,以及进而探索二者之间的关联性。这样的课题,在我1982年前往美国哲学系访学之前就已认识到,如此广义跨学科理论思考方向的价值,还远远未被英美主流哲学界所认知。不仅因为科学派的分析哲学和实用主义占据理论界主导地位,方向难以改变,而且特别因为学术职业制度化的发展,已然使得“哲学实践”被牢牢嵌入职场学科分划格局中。即使我仅是自由接触西方资讯不久却已认识到,无论从世界学术格局还是从中国现代化以来的学术思想史状况看,我本人以及我设想的新时期中国学术思想现代化发展的路径,都须创造性地自行构建,独立地推进(因为跨学科包含着跨文化层面)。此一人文学术复兴目标也因此不会容易受到国内外学界认同,更不能一厢情愿地以为会在国内时局高度摇摆和动荡环境中顺利推动。但是新时期大环境毕竟发生了巨变,即使将物质文化振兴视为国家首要任务的当局,也不可能将中华民族精神文化复兴作为重要国家目标,但毕竟前所未有地设定了学术对外开放政策,为任何纯粹学术性的革新活动减少了政策限制。新时期历史已经与文革结束前发生了巨大变化,文革前绝对不可能设想会被容忍的任何自由学术思考方式,现在出现了至少可被暂时允许存在的机会。我们当代“读书人”自应趁此难得的历史时机“尽其可在我者”。简言之,作为长期独立践行现代人文理论的独立学者,适逢风云巨变之机,自然全身心地面对此一历史性挑战。
在回顾此一人生戏剧性转折时,固然一切源于历史环境之巨变,但与千千万万知识青年按照社会政策更改个人命运的情况不同,我既非青年,也无资历,个人命运的改变遂具有着极大的偶然性。再考虑到后来几次未曾预料到的其他命运转折,尤可显示1978年个人身份变更之深邃意义:为我开辟了未来有可能面对国际学术挑战的“起手式条件”:组织性的最初“加持”。即使进入单位,甚至继而留学,我并未明晰意识到一个现代化世界全面组织化的特性,以及它为每一个体安置组织内特定位置的现代组织化特征。然而,正是因为自己首先被安插入组织,我才获得了在此世界任何场合进行各类有效学术实践的可能性。这不仅指你才有条件与各地学者“沟通”的资格,而且特别指因为此类沟通你才有条件了解各地学界现实的机会,你才能深入认识这个学界;(辩证地或“吊诡地”说)你才有机会认识到这个现代世界人文学界是如何被严密地组织起来,以及人文科学何以因此而受限于各类组织性的“规矩”,以及何以因此而全面失去了真实科学性的创造自由;以及进而失去学人独立求真的意识与意志。由于80年代具有的开放性,我才(绝非明晰意识到的)获得再次人生转折的机会:从此逐渐成为真实的独立学者。在其中诸多相连的偶然性际遇中,看似最不重要的,竟然是(操作上)非常关键的:虽被原单位“后80年代领导”开除,却获得一一度有用的虚衔“特邀研究员”。其后,在20年中(1977-1997)的中外半组织性的集体生存中体验了学术组织性生态后,虽然再次脱钩于中外组织,却可凭借此虚衔而可 继续积极参与国内外的独立学术实践活动。意义非止于此。在其前于组织内和半组织内的实践经验基础上,此一“脱钩于一切组织”的最后处境,使我获得了“相对最佳条件”来准确地观察学界组织内形成的人文学术之优劣得失,并使我(比一切职场人)可更自由地(职场人,不仅因其学术形成于职场组织性程序内,而且须实践于职场生态框架内)对此客观思考的结果加以自由表达(不必担心触及任何职场潜规则),从而可履尽新时代人文学术理论独立思考者之言责。晚年所意外获得的此一“最佳认识论践行地位”,难道不应溯源于1978年最初组织性加持吗?世界已被全面组织化,组织间沟通的通行证是不分颜色和立场的。与古代希腊和先秦时代读书人比,我们现代人都是生存于组织内的。(夏志清讽刺王蒙是“组织部来人”,却忘了他自己的学术也形成于他的组织系统)而我的新仁学和新阳明学构想则是 重构于跨历史的人类文明语境内;而就参与的具体国际符号学事业言,此一独立认识论立场导致我可彻底认知国际符号学学术结构,指出其内涵的(职场人不仅不能且不可能意识到的)内在发展障碍。这是我得以身处组织外却可继续介入学界组织内学术发展关键之“外缘”。1980年代的个人命运转折的深意原来在此!(这也是孟子“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馀裕哉! ”的时代性义解!)当人类百年来突然进入千万年文明间空前危机时代(可足足列举10大类历史空前危机),正是在前科学时代的最初人本主义精神世界中形成的“前组织化的”(前秦汉的与前罗马的)仁学伦理学,可直接有效应用于今日高科技唯物虚无主义的、去人性论的“全面组织化的”、全球化社会力学场。当机器人和宇宙人正在彻底改造地球人类文明之际,关于“人”的或“人对人”的认知现代化迫切性,已然不可回避。本人谢世前有幸面对此历史空前重要的精神挑战,体会到人类命运的危机时刻,生存意义的重量自然陡增。当此之时,1978年的“历史缝隙”的意义,不是指此后可以在最低的程度上衣食无忧,而是使我获得了在人类千万年文明的危机时刻有条件认知“人”之真谛及其命运。于是,更为深切意会到,什么叫“朝闻道”:朝向认知真理的适切之道,此“道”非指固定事理,而指正确的态度与方向,因而可达有意义的“安适”!(仁学比塞尼卡的个人主义安适观高出一个数量级)
回顾起来,我个人那时的学术方向思考和方法论选择相关于自己如下特殊的认知。
按照传统历史思想,“秦汉对比”修辞学盛行两千年,并配之以“拨乱反正”。汉代所谓独尊儒术(正),用以取代商韩法术,遂有了“儒法对立”的成语。(竟然被移植于文革斗争)其实无论儒字还是法字都是多义字,其中的“语义树叉”错综复杂,而现代学人往往照用不误,成为现代中国思想史研究混乱不清的语言学根源。另一方面,人们也知道,两千年帝制均为秦制。如是,秦汉两朝之别不在制度而在政策。我在“儒学解释学”研究项目中指出,儒与法不是对立词,而是法包含在儒内,仁字也包含在儒内,但被限定了其意指与功能。至于后来的什么儒道释“三教”,指的是一种综合性准政治类宗教,都是皇权时代意识形态之一,如何可被沿用于现时代呢?所谓由秦入汉被说成是由法入儒,而不知秦与汉,法与儒实乃一个历史大系统中的不同政策实施阶段和方面而已。为什么海外(在伪国际化包装下)与国内守旧派都重新看上一个没有确指的“儒”字(胡适对“儒”的现代分析,曾经在五四时期令人惊艳,其引据失义乃源于那一代留美人普遍欠缺的[来自欧陆的]语义学辨析训练)。三十年来我的中英文著作已然多次解释过。“儒学”正与“做学问”一样,都是没有确指却有着深厚民族心理惯性支持的“做法”(“以言行事”)。在此大帽子下,人文学术的方向与方式可以随意设定。如果80年代开始的各种特异功能迷信能够借助“后文革的”普遍知识与信仰空白时期而大行其道,并获得军方暗中支持(因不涉及西方理论,可以不担心左派回潮时再被抓辫子),并有无聊科学大师从旁鸣鼓助阵。(我们只熟悉大学者如何易于成为政治投机者,却不熟悉大科学家如何可以泯灭良知地指鹿为马)而各路“80年代开放时代的社会前沿思想”,无不相关于“以学获利”的动机。新时期充满着开放后滋生的新气象:不择手段的追名逐利(大搞私利以“弥补”早先集体主义失去的个人利益)。
11. 80年代前后的开放期,按照我的观点,如何在认识论-实践论层次上调整方向乃是历史对中华文明现代化革新事业中最为本质的问题,但因海内外,官与民,处处弥漫着政学不分之认识,深层次上的更艰难选择在于,如何将文化的泛文学形态向文化的泛科学形态的转移。对此问题的晚近经验认知根据就是四十年的民国文化演变史,其中最易被误解者即由英语界精英并兼长国学的文士们所树立的(为国际学术生态认可的)学术典范。他们可能提供着中国文化现代化的新范型或新方向,这类在传统中外文史领域率先予以汇通者,又最符合民族习惯性的“才子崇拜”模式。(此一文化范型的误导性,也可于国际上的“诺贝尔文学奖”之时代误会本质来代表;当然最好以战前法国各路文艺先锋派思想为代表)中华文明现代化革新发展,绝对不能被简单化地还原为对各个著名文化个体之崇拜。法国文化高标人文思想的“先贤祠”固然值得赞佩,而其带来的各式个人主义天才崇拜却足以在整体上妨害人类人文科学理性化提升的水准。何况大多数大师崇拜都是言过其实,都是后人利用先人以谋今人之名利的手段。(其极端发展则是后结构主义以来的一切法-美文学界的后现代主义“人文才子崇拜风潮”。)中华精神文明的前景不应当是期盼各界大师的出现,而应是整体理性认识论的提升。不应动辄夸耀才子们的“四岁就读了四书五经”这类欺人之谈,精通7、8种外语的国学大师可能连一种外语也未读通,我不知道那些为现代大师制造特异功能谣言者,究竟是何心思。如此为二三十年代大师“造势”,不是在宣告“今不如昔”,而是在阻挠今人积极进取之信心,其特意夸张先贤“无可企及”天赋的动机究竟何在?(还特别政学不分地以其受政治迫害的程度来映证其人学养之高超水平,其中的策略性“猫儿腻”何在?)为什么一方面我们应自然地敬重一切过往的优秀学术实践,另一方面又决不能自惭形秽地“甘拜下风”(固陋国风永远包含着如何与人争比的小算盘),从而导致合理地“自甘堕落”(随波逐流)。不,自六十年代起,我就明确意识到应该在环境提供的任何minimal生存空间内克尽一己之自强不息。外界条件不是你我可以凭借自由思想加以改变之事,而如何在任何条件下延着正确方向按部就班地为所当为,才是你我应为可为之事。在自己无力施为方面大言不惭,在自己可予施为方面无所作为,此即谓色厉内荏。所谓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要鼓励行乌托邦,而是提醒应该“最大限度地利用最小的条件”。到了开放时期纷纷出来诉苦和逞勇的老知识分子,其前二三十年间其所学《论语》岂非都白读了。孔子言“好仁者稀”与“我未见刚者”,人类弱点如斯,古今无变也。
中华民族集体经验智慧之“行为手册”,为士君子如何于困厄中修持伦理人生观提供着指南。其中尤富实践效力的警句包括“危行言逊”。此一“危”字历代自称孔孟信徒者能领悟并践行者并不多见。读书者多,践行者少,此之谓“好仁者稀”。(早年以孔子自比的冯氏,应该是最无耻的背叛仁学者之一。)复由于长期以来精神文化目标与社会政治目标混淆不分,加以古今表意方式不同,相关直意读解和引申读解尤难区分,即今人往往据古人历史语境推及其今日寓意,结果反而不解其含蕴的持久性深意。此一“解释学的深意”也必须在区分开政治语境与文化语境后来把握,其读解根据则涉及我直到最近才达至较明晰的历史认识论层次上的表达:政治史与文化史的历史轨辙二分法。此一二分法原来早自先秦时代即已由仁学提出和设定。按其直意,当然是指士君子当不能得君行道时该如何自保自处的智慧,而所谓“道”者之蕴意,原来在后秦汉演进的历史中,可逐渐增括不同的社会文化内涵,其“逆反任何不当权威与潮流”之义的伦理选择情境不变,即君子人之“逆反态度”如直行于外则或不得生存(所以有“不忘沟壑”之警),故须外逊,然其深刻意思却在于:不可因此而放弃“实(在之)行”的弥坚(所以宋人有进退皆为进之俗解)。《论语》此句已然暗示出仁学之思想史上的奇迹:政学分离的人本主义认识论:历史1与历史2为可分离的两轨而非一轨。所以孔子“退鲁”即放弃一轨投身“二轨”之义。其选择为勇为懦乎?为勇也,其勇不以H1标准量之。考虑到中西思想史上有关社会现实与精神思想间的关系,西方传统无不盛赞苏格拉底之死具有的伦理学范型之意涵,我在近著中暗示我国仁学之相关智慧较之高明多矣,且具有十足的现代性和世界性。其本质在于士君子之“不为势屈”精神,而历代儒家之“售予帝王家”态度则意味着根本违背于孔教。其深意当然不是至今分不清儒学和仁学的海内外专家们可以认知的。更是西方汉学家们的理解力所望尘莫及的。民国四十年的文化学术现代化经验,不仅与大陆三十年断绝,也与海外四地中断,时空移位,政学两事被全方位地搞到一起,古今同然,义理原则混淆是也。此一警句千百年来一贯被俗儒解为明哲保身,各在不同环境下求“士大夫”(如今日之高知)之私利也,故均记得“微言”(祸从口出),而忘记“危行”(那时多少文科高知都义正言辞地告诫子弟从此弃绝“危险的”文史,改学理工;此一共识今日相同,但动因并不完全一致,虽然均属广义功利主义。文革时的功利含一“怕”字,今日功利仅含一“利”字)。此一“危”字岂可直意地理解为“身躯之危”,而应扩解为虽不合时宜而应为者即勇为之。自反右以来我观察知识分子大劫难后人人卷缩,噤若寒蝉的情态,一方面认识到诸次运动方法之普遍有效性,另一面也发现民国时于顺境可创发有为者,与逆境时纷纷失志而颓唐,既不知何谓时代性之“微言”,更不知何谓时代性之“危行”。既然“立于危墙下”,遂找到客观借口而弃学丧志。而“学之事”则不进则退,个人如此,群体尤其如此。对此,所谓“不是不能而是不为”应指自言孔孟信徒者不能与时俱进地读解故训中之“今义”,而正是此今义才是中华精神文明时代潜力之基本。今日应对之要端在态度与方向之调节,而仁学的现代化梳理则是中华民族特有之自强自进之门径,其中自然包括着文明价值观中之至大者:是精神大于物质,还是物质大于精神?是谁应该为谁服务?谁是手段,谁是目的?凡此种种今日价值观论辩中难决者,无不隐含于两千多年前的中华民族第一(在时空与价值双维上)经典《论语》中,其经验人本主义立场之现代性堪称今古奇观。如不识民族第一精神宝藏而一味崇尚物财与物势,岂非舍本逐末?
方面要提倡各社会与人文科研领域的知识补课,另一方面又须以理性批评的态度检视或存疑于以往知识中的正误是非问题。同时也认识到中国人文学者一个潜在的优点:我们固然难以直接参与西方主流学术理论的创新实践,却足可被动领悟和掌握其知识理论,而接下去并非一定要按照西方原著意旨及产生原著思想的程序亦步亦趋,且有可能在认识论和实践论上成为有以超越的“后来者”,如果能够采行更为恰当的治学观的话(如按照理性需要,跨界跨域地汇通不同知识系统间的理论关系)。今日回顾四十年前所遵行的政学两轨历史观以及“态度方向前于学识才能”的治学观,其有效性可谓日益获得验证。在此由科技工商主导的世界重大文明形态转折期,唯有隐藏在儒教儒学历史中的仁学人本主义伦理学呈现出了对生存意义及文明目标的最具理性批评的、历经几千年历史考验而仍具其普适性的主体伦理学标准。仁学,因其基于人本主义经验性事实,故与内植人性及其历史表现具有解释学的一致性。人本主义仁学内含着永恒的价值信仰、内实践态度、外实践方向(所谓“木铎”)的统一性,故可跨越千古而与今人相契(所谓“金声玉振”应当在现代伦理学意义上把握,而非在政治意识形态上曲解,否则即堕入帝王儒教窠臼。其金其玉非比喻王权而是比喻仁义,后者可百分之百地有其丰满的现代义解)。
例如成为政治相左而信仰相合的老友张申府与梁漱溟间学谊终生的纽带(我读舒衡哲书知此),并成为两位均可列为君子人的基本信仰根源,虽然此共同的信仰之根在两人不同的实践路径上被种种不同的现代知识论误区所牵引而有不同的表现。然而,两人以不同方式在对现实与历史判断方面发生的根本性错误,是在其“仁学共识”之外的,因此两位君子人虽然认知与行迹迥异,彼此友情可至死不渝。君子人的共同仁学价值观与仁学实践学的具体贯彻为两事,此一区分也适用于当代海外哲史两大派新儒家们的共同方法论错误。须知,仁学三维“智仁勇”缺一不可。为什么不须苛责原始仁学创始人孔孟(语孟之“作者”)呢?这就涉及到一种历史解释学的读解法问题。原始仁学形成于理性第一层,也即人性伦理结构的关系层本身,其所勾勒者为实践学三维间的结构关系原则,其形态为伦理关系话语本身,其功用为于第一历史(H1)中营建第二历史(H2),以便在历史整体内有效维持仁学系统的“存在完整性”。此一伦理学任务并未涉入其全方位历史实践阶段;其内实践论已然完成,但其外实践论仅可片面有限地展开于“文史哲艺”内。就形成学言,原始仁学产生于知识与技术未备而为权力争夺史充斥的“前科学时代”,其思想功能相当于为中华民族勾勒了一幅人本主义伦理精神践行图式。当战国以来历史节奏加快后,仁学的“历史哲学作用”一是作为“伦理之镜”,印证了历史现实是如何在违背仁学原则方向上展开的,而另一方面历史上仁学的生命仍可坚实地隐存于文史哲艺等精神文化领域(谈到“文化”一词,须分辨其两大分野: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可叹,商业化时代的今日,惟前者大受青睐,而后者表面上依旧实则任其荒废。而民族灵魂在其精神还是在其物质?岂非一目了然。),体现为一种潜在的民族性心志倾向(惟为士者有“志”,后者所指为心本身,不须印证于“事”;事虽不成而心可长存,心与事分属两类历史表现)的历史存在。随着千百年后现代理性认知的出现,进入人类现代史期之后,中华民族才认识到仁学三维中的“智”维的不足,即知识,方法,技术诸层面的薄弱。同一“智”维,在古代历史环境下,直观经验已足支撑其片面的、有限的伦理实践(少量于社会政治领域,大量于精神文化领域),而在全新的人类文明新时期,则智维的技术性内涵大量来自西方文明。因此,自此以后如何将原始仁学关系性理解原则与现代仁学实践原则统一,就成为原始仁学向新仁学演化的时代性任务。就此而言,张申府先生学生时代在接受罗素思想及其数理逻辑技术方面的睿智超乎同时期大多数新兴知识分子,但罗素的狭义科学理性观具有的单维片面性,也同样限制了张申府的社会人文理性认知的展开,以至于未能在数理理性与社会人文理性之间形成有机的关联,而是在功利主义动机下在两个领域间任意联结,遂将彼此异质性的孔子和列宁(孔子是伦理思想家,列宁是现实革命家)凑接在一起,以满足其远未成熟的政治学思想。此一数理理性认知的前瞻性和政治学幼稚性的共存,在五四现代化知识初兴时期,却可产生一定的“效用”(此例可说明,实用主义者说的“效用即真理”之荒谬),罗素的数理逻辑(我本人早年亦曾短期迷恋于此单维因果逻辑观)被误植于政治实践学后,对于那时急欲有为的进步青年来说,却有信心加持作用(“理论话语”往往可成为“实践意志”的“春药”)。有趣的是,从舒衡哲访谈中看到晚年张申府先生的毕生自白之言,对于逻辑学与伦理学的关系仍然停留在其49年前阶段,而他于其后几十年的读书生涯中,怎么会竟然毫无彻底更新之见?那么他在他那间私密小书房中二十多年来读的都是什么书呢?对此,舒衡哲书中并未提及。当然,我们不可苛求前贤,张先生能够于乱世中手不释卷已属难得,尤为可贵的是其在后毛时代对孔子思想始终赋予的至高评价。不过,此一评价与认知,正如80年代大多数老一辈孔子信徒一样,仅只停留在价值观的感性阶段。今日靠着所谓“中国哲学”,是难以把握仁学伦理学系统的深刻肌理的。在仁义价值观和社会政治文化实践方略之间,存在着多方面、多层次、多阶段的复杂关联网的,二者之间的“短路联接”反而可能走向其反面。对此,民国时代成长的知识人尚欠缺适当的社会人文科学理论知识准备。
具体说,没有对此“现代版的”仁学实践学三维关系的认识,上述“短路思维”必然发生。张先生的理论思维弱点是理论与实践的关系问题, 梁先生的思想误区是没有以现代社会科学知识研究伦理学与政治学的关系问题。两人的民国期思维水平均停留在伦理价值观层,能够于内世界存一“净土”,在动机层择善固执,已可成为传统仁学精神之传人,但其学术之失都在于对现代政治力学欠缺科学认知,各自的实行之策,均属另类乌托邦。然而乌托邦也可产生或被产生真实的社会政治效应(B),甚至成为真实事件的形成学因子之一(A)。A与B之间在某一具体历史场景中形成过因果联系,即A是B的原因之一。如B是成功的事件,人们会逆推出其因A代表着正确认知或者:成功的B“证明”了A的“正确”。这个正确观,人们往往视为理论上的正确,殊不知,所证明者为:对A的实用主义运作策略的正确。即:不是理论本身的正确,而是对该理论的“利用方式”的正确。此一“语用学”逻辑则完全基于当时的具体历史条件,属于历史现象。时过境迁之后反思此历史片段时,后继者也应该区分其中牵扯的因果关系的性质,不应将一时策略性运作的“正确性”误解为相关理论认知的正确性,否则就会导致自我认知错误(除非仅只是出于宣传性需要特意如此混淆认知真理范畴与语用策略范畴),这又岂是目标远大者所乐见的呢?海外新儒学诸大儒,易地而处,表现必定类似也。这是民国期学人认识论滞后的“历史共业”,虽然动机是好的(所以均可归类为君子人),但知识、方法与“技术”则是处处不配套的,而他们直至晚年,历经沧桑,大难不死后,对此(当然因时代性局限所造成的)知识欠缺与判断失误仍欠缺系统性“自反意识”,而是“色厉内荏地”(非指其有意识的虚伪,而特指其无意识的脆弱)坚持自身“一贯正确”,所谓失败,“时不与也”,皆外在因素之过,以此而求自安。(历来各项运动固然是个人不幸之外在原因,但也同样成为弱者借以自我开脱的口实。大量右派的心际同然:人们怯于瞥见艰困之际自身意志的脆弱,而所谓仁学智慧,正是一种个体积极处逆策术学)“观过知仁”,士君子如何真实“对自”才是其是否具备孔孟所言“义勇”的资质凭证。弥缝是非,自我标榜(试想海外中文媒体上几十年来设置的“大师篇”),在“智”之不足后复失之于“勇”。改过与进学为一体之两面,不知自身之不足何以有进学动力?所谓阳明学,不是煽发阳明个人崇拜学,而是借以激励自反之学,如是方有独善、自励、自进的心理空间。以上所言即可说明为什么一方面要继承前贤的经验智慧,另一方面要同时知其不足及错误所在。此一态度又何尝不是针对古今中外一切学术知识所言?而所谓“勇”,如果领悟孔孟“义勇”之深意,首先即须区分外勇与内勇,岂可将其直意地理解为气血之勇?所谓内勇即内实践之力行,不仅“造次必于是”,且此勇必与智相合,而特指心、学、行三域之不同实践学设置及其相互有机关联;因已知“必有事焉”,故可临危遇难用智而不惧,如此可不乱分寸,不废宿业,坚持“危行”(指内实践;可惜科学时代最大的教育学副作用就表现在排除了内实践层面)。其“智”不足以识真,其精神层面上必难持勇,卒以丧志,志者,“三军之帅”也。失志随之以泄气,徒有仁念,而无智勇配之,此乃民族精神整体层次上之大失。如此何以进而应对历史不断巨变后逐一到来的人类文明危局?故现代人文知识分子首须坦诚认知真实自我(我之弱点与缺失),以便在全新历史格局下重新淬炼“心学”,新阳明学之深意在此,我恐我友西人耿宁先生尚未达此境也。心学之行岂可在本体论空域(此为阳明后学空疏之因)延宕,其仁学与阳明学运作域必应体践于人类历史之实域也。而今日所谓“新”仁学或“新”阳明学,还不仅指其相关表述的更新,而且指其应用领域的彻底转移:从传统的政道德学层面转换至现代人文科学层面。看似缩小了其功能?实则为扩大、提升、强化了其功能,以使其有可能参与全人类精神文明精神重建事业。此一伸延课题非属本文重点,不须在此展开。
一般状态的描述,其中虽然涉及个人实践上的正误是非分辨,其意思也非欲据以褒贬个人,而是客观反映普遍的现实情况,后者自然是诸多主客观因素互动的效果。如所谓志仁者之“失”,恰相当于外力压制之“得”。由此呈现理与力对峙中,理之弱与力之强,从中可见现代化时期主体意志力结构之松散。换言之,主体侧在面对全新客体压力时不知如何自我调适意志力结构以有效应对之。我们责君子以失其仁者之智勇,实欲显示历史现代化情境中主体能动性之趋于被动的事实。这也就是本人所说,职场教授职本身即标志着外力对内力的胜利,以此不再有古之士君子。此一现代与古典之间的矛盾与张力,正是现代化人文精神的困境所在。同时,由此类例子中可见,坚定信仰可以任何廉价或轻率方式形成,故如无智仁勇三达德调节定位的“信仰”,不论多么坚定,都并无精神性价值。此正可引证于历史上成千上万次由任何教派加以煽发形成的信仰群体,徒徒成为教宗头目利用的工具而已。民主时代的所谓信仰自由原则,如不涉及内容如何,岂非在纵容此类廉价信仰势力之随意蔓延?所谓“愚夫愚妇”最易有顽固信仰,其价值非蠡定于其信仰之内涵,而是测定于其“坚持度”(诚信度)。“誠”如不界定于仁学智仁勇框架内,仅相当于一身心学品质,后者可“服务于”任何实践方向。
可不断体验到一种“学术政治学”或人文学术生态中的广义政治性运作性格。这就是,当世界全商业化时代,人文学术今已系统地蜕化为职业化功利主义工具后,学术思想的沟通、交流、讨论等活动,都是充斥着人际间的广义权力冲突,或出于彼此在名利权追求中相互“斗争”(竞争)的冲突。无仁学信念的学人之间必然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的关系。有鉴于人文学术实践今已彻底商业化,早先怀抱的追求相互切磋,集思广益,共同向真的愿望,已结构性地窒碍难行。加以近来不断讨论的新科技垄断一切的文明形态之不可预测性,如今所谓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生存态度,也仅能作为个人生存美学选择之偏好。因此以上有关80年代学术情境的回顾和反省,目的是温故知新,所面对的是新世纪人类未来精神文明的重大挑战。人类文明已踏入不可逆转的全球高科技商业化唯物质主义阶段,在高科技的主导下人类文明的方方面面均将受其支配,包括全部精神生活世界。本人最近中英文著作几乎独一无二地(因本人未受过任何国际标准学术训练)指出,今日国际人文理论主流,不论左中右立场,均为文教制度化和市场机制的产物,其内容、主题、立场、目的和作用均被纳入职场程序性运作,从而失去其独立思考和发展的潜力。人文学术成为职场成功的手段,而职场成功则是在科技工商权势所控导的范围、标准和目的内被规定的。最近以来,本人的研读范围特别专注于艺术作品与艺术理论的关系问题,当视觉艺术在宗教信仰大幅退出高级精神文化领域后成为人文知识分子的另类“准宗教”。(我们也记得五四时代蔡元培欲以美学取代伦理学的主张)此一思想潮流的最高发展是后现代主义哲学的“艺术化乌托邦”。这些讨论其实都涉及到价值学问题,而上世纪初的各类逻辑主义价值观仍然延续德国古典哲学路线而受限于西方形上学格局无法应对今日复杂万端的世界文化生态。于是,一方面,西方产生的现代人文社会科学系统仍然是我们的唯一技术性知识的渊薮,而另一方面我们应该认识和判断该系统内在的结构性、功能性局限。换言之,我们应该溯本穷源,对 基本的思维框架本身进行不断的再思考,首先即根据全新历史条件和人性本身重新设置基本伦理学系统,而不是完全抄袭当前国际学界权威认可的系统。所谓“挑战”,其直意即我们不应该将今日国际公认的学术权威视作当然的真理,反而是应该对越具权威性资格的理论越加审视和批评。在此任务中,人本主义的中华仁学伦理学资源的国际适用性应被有效开发,使其积极参与人类新伦理学重建的工作。为此,我们首先应该认识到原始仁学与帝王儒学之间的区隔所在。(新儒家与国故学者在此领域还差着好几个学术理论阶段须待越过,可叹,不论国内外,由于儒家妄自尊大的陋习导致他们固步自封,依古自重,从而把握不到仁学的精髓。虽然人人称颂孔子,仅相当于把孔子当成了新菩萨供奉,所言所行处处悖孔。我们说的仁学和一切上香膜拜的“准孔教”没有丝毫关系!)
于是,我们的任务是面对未来新历史时期如何复兴人类精神文明的艰难任务,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任务,因机器人时代,生化改造人时代,全方位朝向物财生产的时代,全体人类追求感官娱乐时代(这是自幼玩弄电子游戏一代必然的结局),逆反其方向的意图与作为,精神生命对峙于物化生命的时代;于此大势力时代,唯有坚如孔孟阳明独立心志者,可不为势屈,以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勇正面关注唯物质主义时代伦理精神价值的流逝。不少宗教人士也持类似的批评态度,其对峙力度则远逊于仁学者,因彼等“依赖”的是另类超越性大势力,而人本主义仁学者依赖的是一己个人之心志。在精神生命的意义上,何者为“勇”,岂非一目了然。因此,如作者多次指出的,实际上,大多数宗教系统在现代政教分离原则下,反而协力支持唯物质主义文明的大方向。(今日台湾社会的彻底商业化转型和其民间宗教的发达,真可谓比翼齐飞。二者均无关于人类现世精神文化之发展。本人著作在台不再被接受,亦可略见一斑)。那么,仁学实践学的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现实意义何在?明确指出时代真相:在物质层面全方位发展的同时,现世精神文化的积极发展趋于停滞!而国际人文学术权威系统对此指陈是加以否定的。我们要有勇气不惧孤立,不惧打压,言所当言,在minimal条件上履尽言责,这就是新时代的“当仁不让”,这就是新时代的“求仁得仁”。(2024年6月原稿,10月8日重阅后上传) (责任编辑:李幼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