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文化草创,书籍的构成不免驳杂,《论语》却独以其神奇的思想通贯性而高迈群藉,启明千古。自论语文本初成以来的几百年间,续有“杂音”窜乱其中,如“尧 曰篇”和“五十学易”等,对此昔贤多有揭示。其它各篇中(特别是后十篇)亦不乏汉儒插入之“违孔”辞句。论语原本形成于战国,其后辑定于汉魏,此几百年来 也正是汉儒经典的渐进编成期,彼此互有积极影响,而成相互牵扯之势。《论语》中陆续窜入的汉儒言辞,有如《书序》、《诗序》等,意在影响儒者的心志方向和 读解路线。先秦《论语》在后秦两千年间之所以能够与汉儒经学“互为依傍”,即因《论语》中的“汉儒话头”一直起着“诱导”和“歪曲”的作用。五四以来学者 辨析论语文句之“真伪”,虽推证之言,其辨析标准的根据主要为论语思想的内在一致性。结果所谓“真实的”论语,主要指其思想相互一致的部分;所谓“伪作” 主要指文本中与前者相异的部分。我们可以称后者为“义理性伪”:即根据伦理思想来区分《论语》文本的“正”与“偏”。而与此相对的则是广为人知的“技术性伪”,即根据语言性和历史性特点来辨析“原本”与“偏异”。研究者更可进而通过此“思想”和“形式”的对比,来区别论语文本之“真”与“伪”。所谓真与伪,因此均可有双重的(形式与内容两方面)实证性根据。 2。论语动态文本的二分法: 以上是在文本的“表达面”上区分“真”(本色)和“伪”(异染),以期还原至或凝聚至“本真的”(本真不是指历史实情,此已不可溯源)孔子文本。这样我们就有两个《论语》文本:纯净的(论语1 )和混有杂质的(论语2)。但是接下去更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在读解-实 践的层次上,促成论语命令句之间的、在“备实践的”潜存层次上的动态文本。如果说,静态的论语文本,是指上述在时空中并存的视觉语句系列,动态的论语文 本,则是指在主体心识层内,在各种实践场所和行动选择序列上,形成诸命令句间潜存的互动关系网。动态的文本不是直观上可呈现的视觉(书写)文本在心识上之 “翻译版”,而是书写文本经“义理激活”后所形成的、具实践准备态的命令句组配方案集合。所谓悟解论语,是指在心识上形成静态文本向动态文本的创造性“实 践态转化”。古人说的善读论语,就是指内心存在有一个潜在动态的、备创造性实践的、命令句间关系明确的、或处于仁学组配关系中的论语文本。论语1 vs论语2,在此第二层次上,指静态文本与动态文本间的区分。 3。论语读解方向的二分法: 一 方面是论语文本的客观形态上的划分,另一方面是主体读解实践层次上的区别。对于仁学解释学而言,最后还有一个读解策略方向上的区分:仁学的和儒教的。也就 是:用什么样的伦理学认识论来控导和指挥命令句组配方式和实践方向。仁学和儒教都有被动读解和积极读解论语的问题。二者在实践学上的目标和方式却貌似而质 异。关于论语读解特质的思考,因此与静态文本的删选、动态文本的构成、以及实践方向的确定,都有关系。在三个层次上都存在着一种“论语二分法”,《论语》 不是(文本学上、读解方式上、历史经验上)单一性存在。实际上,仁学主体的选择性实践,可以对文句的范围、方式、以及实践程序上的选择和组配,进行自动调 整;此第三读解层次,不仅是主动活跃的,而且是贯彻“伦理学认识论方向”的。这样,在仁者心识上同时实现着三层次上的论语二分法:形态的(文本形式辨 析),动态的(读解实践中文本的重组)和正态的(朝向仁学义理判准)。 4。论语读解策略: 于 是,《论语》按其文句系统范围、读解活跃性程度、以及文句组配策略这三个层次,进行着解释学的二分法实践,其实践结果将因此而非常不同。在此三层次上,论 语学都可经受一分为二运作:在文本删选上,在命令句组配上,以及在心志朝向上。论语读解实践学的仁学倾向,在古代社会和知识条件均固定的情况下,是因人而 异地自然形成的。儒者因性向和际迂的不同,而在个人实践上呈现不同的仁学\儒教倾向比例:也就是,读者在对文本组成成分进行“组配”的程序上和贯彻指令的意志品质上,彼此的两极偏向性不同:其一极朝向仁学的个人性自我伦理实现,其另一极朝向儒教的集体性客观势统。今人之社会与知识条件已迥异于古人,其论语实践学方向遂高度依存于个人知识条件。伦理学认识论的选择,将决定着上述三层次上论语读解实践学二分法。论语1与论语2 的“辨证对立性”也将空前尖锐化。在此,论语读解实践学的“相关性”(relevent)方面,还不是论语文本材料之自身(what),而是“如何”(how)运用此材料。对于生存于新世界的现代人而言,论语读解的how,由于今人已全面脱离了古代社会和知识环境,而必须进入现代的社会历史和认知世界。今人以为可以摆脱现代条件,通过人为制造的心态返古,即可于现时代“直接”实现古代的儒学目标,乃是一种时代幼稚病表徵。其结果是:既难知今,亦未识古。 (论语随想2:www.semioticsli.com。参见本人《仁学解释学》)(责任编辑:李幼蒸) |